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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又要被洗腦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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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喪剛過,天地白茫茫一片,有落雪的緣故,亦有白紙錢潑灑的緣由。

天氣是真的冷,昏暗的屋子裏已經點了暖香,依舊冷透了,靜悄悄的不見一只撲燈火的飛蛾。史簫容穿著青白色喪服,躺在楠木大床上,一頭拔除了所有簪釵的烏黑長發漫不經心地散在通透的玉枕上,正閉眼睡著。

底下打著地鋪守夜的宮女巧絹卻因為夜深冷寂,睜著眼睛,望著灑入窗戶裏的青白色月光,難以入眠。一旁作伴的芽雀微微撐起身子,望著她那條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,低聲問道:“不冷麽?”

巧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臂被月光照得青白青白的,乍一看,宛如死人的手臂。她連忙收了回去。

“哎,我想起了雅貴妃。”巧絹提起前主子,眼淚拋灑下來,雅貴妃無子嗣,君王薨了之後,便自戕隨他去了,這一場國喪,陪葬的豈止是雅貴妃一人,還有幾百個美貌宮女,也陪葬了。一夕之間,巧絹和芽雀平時同吃同住的宮女夥伴們,少去了很多。

“噓,要讓那位聽到嗎?我們還能躺在這裏,還不是仰仗了她的恩澤。忘了你的舊主子吧。”芽雀將聲音壓得最低,眼神不時地看向大床那邊的動靜。

“嗚嗚嗚……我想她們嘛,都死了,我也恨不得死了……”巧絹低低哭泣起來,芽雀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,頗有些恨鐵不成鋼。

“死了能做什麽?活著才好!”

史簫容一動不動地躺著,聽到平日裏低眉順眼的芽雀能夠說出這句話,不禁有些訝然。往日的勁敵死的死,出宮的出宮,只剩下她這個勝利者,榮升為太後,還活在深宮裏。

這裏就像深深的泥沼地,把她牽絆住了,她無力掙紮,只能深深地陷進去,每走一步,都要費勁地攪起沈沈的汙泥,然後讓自己更陷進去,直到日子過得像死水一樣寂靜。

耳畔,巧絹低低的聲音傳來,“跟著這位活著,早晚還不是都得死……”尚未說完,已經被芽雀死死捂住了嘴巴,芽雀驚惶詫異地低喊道:“你不要命啦,說這種話!”

“說了又如何?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,新皇恨死了這位,要弄死整個永寧宮的人,一句話的事情而已罷了!”巧絹似乎是真的不想活了。

芽雀沒有再勸下去,似乎也默認了她的話。

史簫容乍聽到新皇二字,還有些反應不過來,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,才恍然,如今到底是不同了,自己已經從名存實亡的皇後晉升為了太後,雖然也同樣是名存實亡。而他,倒是如願以償,成了真正的皇帝。

如今要弄死自己,簡直如同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,史簫容連理由都幫他想好了,太後因思念先皇過度,不幸薨於永寧宮。相信沒有人會敢不相信的。

兩個宮女終於不再竊竊私語,整個宮殿再度陷入荒野墳墓般的死寂之中,史簫容倒希望她們繼續說下去,這突然寂靜下來的深夜,讓她有些無法忍受。

窗外的月亮倒是越發明亮了,映著滿地的積雪和白紙錢,荒冷依舊。

永寧宮的日子就像漏鬥滴落的水,一滴一滴地過去了。史簫容鎮日無事,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宮廷新晉妃嬪的晨禮。

若是她的年紀足以當她們的母親或是姨母,倒還好了,還可以端起長輩的架子,教導她們幾句,尷尬的是,她這個太後,與這些比自己小一輩的妃嬪們差不了多少年紀。

一開始見面敘談,還有些尷尬,後來漸漸習慣了,也就是那麽回事。

再過了幾天,妃嬪們已經開始試探自己關於封後的事情了,這是最關乎她們利益的事情,如今後宮諸事都由賢妃代為管理,但據說賢妃並不受寵,底下幾位的妃子心中暗暗不服,頗有些盼望皇帝早日封後,她們大概都以為後位會輪到自己吧。

史簫容知道她們剛剛步入深宮,不知這裏水有多深,一不小心,不要說是命,恐怕整個家族都要搭進去。只是她如今都自身難保,哪裏有資格教導她們,只能讓她們烏煙瘴氣地折騰著,橫豎不是自己能管的事情。

但史簫容很快發現,這件事情,自己還是免不了要牽涉進去。

芽雀早就在門口通報了,護國公夫人在門外求見。

史簫容坐在榻邊,正用溫水細細地洗著自己的白玉棋子,低眉專註,恍若未聞。芽雀不得已,只好再次通報,不敢再看太後溫柔婉約的側臉。

知道不得不見,史簫容只好開口,“讓她進來吧。”手裏的動作依舊未停。

護國公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進了門,先跪地問禮,花白的頭發刺入史簫容的眼睛裏,到底是自己的親生母親,史簫容起身,彎腰親自扶起了她,“母親怎麽來了?”聲音淡淡的,眼睛卻紅了起來。

她母親也摸出了帕子抹眼淚,明明只是四十歲婦人,發鬢間已有白發,可見日子也不太好過。“來見見……”不敢直呼你,只好頓住,面對自己的女兒,忌諱到了如此地步。

史簫容扶她坐在位置上,又親自給她倒茶,護國公夫人只是擺手,“使不得,使不得……”整個人簡直坐立難安。

揮退了宮女丫鬟們,屋子裏很快就只有娘倆。護國公夫人這才稍微好受了一點,不再畏畏縮縮的了。

史簫容一看她的神色,便知道她要說一些自己不太愛聽的話了。

“新皇剛登基,便對我們史家出手了,前日,剛剛在朝堂上,當著眾百官的面,訓了你哥哥一頓,你哥哥回來後,臉色都是白的,如今,我們史家算是要完了。”護國公夫人一提起自己的兒子,眼淚便簌簌撲落下來,“簫兒,你得救救家裏啊。”

“我如今只是個掛名的太後,哪裏還有能力護得住家裏?”史簫容語氣冷淡地說道。

似乎沒料到她聽到家裏的情況,臉色會這麽冷淡,護國公夫人一個沖動,握住了她的手,“簫兒,你現在是太後啊,後宮由你管著,新皇還沒有封後,你倒是可以幫他安排一個。”

呵呵,說得倒是輕巧,以為自己真的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只手遮天,呼風喚雨?史簫容想起往事,心血一時翻湧,“新皇?母親難道忘了之前是你們先放棄了他,讓我拼命扶持六皇子的事情?如今六皇子不成事,倒是被你們看低的新皇奪了位,母親,新皇恐怕早已恨死我們史家了,在朝廷罵哥哥幾句算是輕了,哪天新皇一手端了我們史家上上下下幾百人口,我也不會詫異一絲一毫的。我如今,也自身難保呢,整個永寧宮的宮女都知道這回事,早做好掉腦袋的準備了!”說著說著,史簫容心中悲憤難掩,伏在案幾邊上掉了幾滴眼淚,但很快又起身,繼續說道,“勸母親,回去也料理料理一下身後事吧。”

護國公夫人臉色一變,按住女兒的手下意識地用力起來,“簫兒這是說的什麽混賬話,我們史家沒有那麽容易就倒了。新皇現在厭惡我們,將來可不一定,你哥哥的女兒,還記得不?前些年你省親回來,小姑娘黏著你,天天姑姑長姑姑短地念著你呢。”

史簫容面色一震,看著自己的母親,像在看一個怪物。

“如今靈姜也出落成大姑娘了,一直沒有許人家,時間也趕巧了,新皇這後宮……”看到史簫容難看的臉色,護國公夫人還是硬著頭皮把自己的話說完了,“實在雕零得很,將她送進宮,與你作伴,還能討得皇帝歡心,你再替她美言幾句,我們史家豈不是可以出了兩代皇後。”

“母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,你真當新皇是傻子不成?”史簫容不可思議地看著她,手指緊緊掐住紫榆圓桌邊緣,“當年你們狠心將我送進這不見天日的深宮,害了我一輩子不夠,如今又想著如何害靈姜了?她可是你孫女兒!”

護國公夫人心裏倒是不覺得入後宮是一件不好的事情,但看著史簫容悲涼的神情,沒敢說這個,只是略帶慚愧地說道:“知道姑娘受了許多委屈,可這是家裏唯一能走的路了。你哥哥,哎,你又不是不知道,若非祖上蔭庇,這兵部尚書哪裏輪得到他,他若是爭氣點,也好過如今的局面。”

史簫容冷笑一聲,“靠著女人混出如今的地位,能好到哪裏去?賣了妹妹不算,如今倒是惦念上自己女兒了。”

“你哥哥再有不是,也是如今家裏的頂梁柱了,他倒了,哪裏有我們女人的事?你又不是不了解你那幾個叔侄,早惦念上我們孤兒寡母的那點家底,要不是簫兒在宮裏撐著,母親恐怕都不能好好地坐這裏與你說這些話了,其中的厲害關系,簫兒也應該懂的。”護國公夫人又拉起她的手,“簫兒,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你得認。”

等到護國公夫人走後,史簫容感覺自己在深宮這泥淖裏又更深地陷進去一寸了。她渾身疲倦地靠在床榻邊上,望著冬日寒冷的陽光爬上窗戶,像一條冷冰冰的蛇。

她渾身打了一個顫,知道自己在這深宮的日子註定不安寧了。這個永寧宮,簡直是諷刺,難怪新皇要特意給改成這個名。他大概早料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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